青春版《牡丹亭》的服裝之美,至今為人樂道。200多套戲服,都是設計者親自到蘇州挑選綢緞,尋找老繡娘,由她們一針一針繡出來的——手繡的花朵才有層次感。
1987年,白先勇受邀到復旦大學做訪問教授,他至今難忘當時看到的一場上海昆劇院推出的全本《長生殿》,“沒想到‘百戲之祖’昆曲居然重返舞臺,大放光芒”。
當時媒體的報道,有一個標題是“青春版《牡丹亭》令戲迷年齡普降30歲”。校園巡演的轟動,白先勇認為,固然由于昆曲本身的高妙,時機也是一個重要原因。
“文革”后,昆曲逐漸復蘇,但進入21世紀后,又有式微的危機:觀眾老化,演員斷層,表演方式、舞臺美學都過于陳舊…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,白先勇曾和有心推廣昆曲的朋友們討論,如何紓解昆曲危機。他們認為,演員傳承是當務之急,要制作一出經(jīng)典大戲,培養(yǎng)一批年輕演員接班;其次,以青年演員吸引青年觀眾,尤其是高校學生,“沒有青年觀眾,一種表演藝術不會有前途”。
2006年的美國之行,2008年的歐洲之行,青春版《牡丹亭》的“西行”,也都大獲成功。白先勇記得,2016年,青春版《牡丹亭》赴希臘雅典演出,此前,雅典從來沒有見過昆曲。演出地在一個古老的露天劇場,建于公元前6世紀,現(xiàn)在只剩下一排高聳的“斷井殘垣”。演到《離魂》一折,杜麗娘披著大紅曳地數(shù)丈長的披風,一步一步走向古希臘的歷史廢墟,那是一幅驚心動魄的景象。
不久前,88歲的白先勇入駐了一個年輕人云集的社交媒體,分享關于《紅樓夢》《牡丹亭》,以及文學的故事。青春,和文學、藝術一樣,從來無關歲月。
白先勇說,之所以選中《牡丹亭》,是因為這出戲本身就歌頌青春、歌頌愛情、歌頌生命,容易被青年觀眾接受?!拔覀儼堰@出戲定名為青春版《牡丹亭》,象征著昆曲生命,青春永存?!?/p>
乐鱼middot体育app400年的《牡丹亭》,20年的“青春版”,迄今演出近500場,80萬觀眾。《牡丹花開二十年》詳細記錄了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從2004年首演至今的20年歷程。
白先勇說:“我們的大原則是,尊重傳統(tǒng)但不因循傳統(tǒng),利用現(xiàn)代但不濫用現(xiàn)代。昆曲的四功五法,我們謹守傳統(tǒng);但劇本改編、服裝、舞美、燈光,則往21世紀舞臺美學方向調(diào)整。我們相信,一出戲如果不適合當下觀眾的審美觀,就無法被觀眾接受,尤其是青年觀眾?!?/p>
2003年11月,幾個“小蘭花”行拜師古禮,禮成,張繼青眼眶都紅了。此后,師父傾囊相授,把一生的絕活都傳給了眾弟子。青年演員也經(jīng)受住了“魔鬼訓練”。俞玖林回憶,2003年的訓練使得他“肌肉燃燒”“骨骼撕裂”,走“跪步”,膝蓋磨出血來;沈豐英跑“圓場”(戲曲表演動作程式,演員在舞臺上所走的路線呈圓圈形,稱為圓場——記者注),跑破了十幾雙鞋子。
400年的《牡丹亭》,20年的“青春版”,迄今演出近500場,80萬觀眾,其中六成是年輕人,且以高校學生為主。臺上永遠年輕的杜麗娘和柳夢梅,臺下一代一代的年輕觀眾,這是昆曲的源遠流長,也是中華文化的生生不息。
“21世紀初,改革開放已經(jīng)歷20多年,中國經(jīng)濟起飛,同時西方文化大量闖入中國,這批在安定環(huán)境中成長的青年學子,正在尋找自己的文化認同。青春版《牡丹亭》的出現(xiàn),讓他們猛然發(fā)覺,原來自己的傳統(tǒng)文化竟然有這樣精美的藝術、這樣動人的情感?!卑紫扔抡f,這是一種集體的文化覺醒。
2005年,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在北大演出時,學生起碼95%以上都沒看過昆曲;12年后的2017年,北京16所高校38名學生,已經(jīng)可以組成校園版《牡丹亭》的戲團到處巡演,連樂隊也由14名學生構成。
《牡丹亭》多年來的舞臺演出總偏向女主角杜麗娘,男主角柳夢梅淪為次要。白先勇覺得,這不符合湯顯祖的原意,和汪世瑜討論,改成“生旦并重”。有些經(jīng)典折子戲,演來演去一成不變,比如《驚夢》,演到兩情相悅,十分收斂拘謹。白先勇建議“青春版”不妨放寬一些,汪世瑜贊成這個想法,設計了許多纏綿的水袖動作,配合優(yōu)美舞蹈,把一對青年戀人的熾熱愛情釋放出來。
“青春版”的另一個亮點是花神,在傳統(tǒng)演出中,花神只出現(xiàn)兩次,在“青春版”中則出場5次。花神穿上亮麗的服裝,翩翩起舞,滿臺姹紫嫣紅,時刻提醒觀眾:《牡丹亭》是一則最美麗的愛情神話。
這幾個片段,都為后來“青春版《牡丹亭》”的誕生作了“前情提要”。白先勇新書《牡丹花開二十年》近日出版,詳細記錄了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從2004年首演至今的20年歷程。
臺北、香港、蘇州、杭州、北京、上?!?004年,白先勇帶著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南下北上。在白先勇看來,“昆曲進校園”是推廣昆曲的核心策略,“昆曲文本文雅,唱詞皆是詩句,觀眾須有一定文化水平才能欣賞,于是高校學生便是我們最需培養(yǎng)的觀眾了”。
抗戰(zhàn)勝利后,白先勇在上海,隨家人到美琪大戲院看梅蘭芳、俞振飛演出《牡丹亭》的一折《游園驚夢》。這是他第一次接觸昆曲,冥冥之中,好像有一條情索把他和昆曲綁在一起,分不開了。那一年,白先勇9歲。
“這些青年學生在臺上表演時,臉上綻放出一種遮掩不住的驕傲、自信、喜悅。因為他們知道,他們正在表演一種高難度的藝術,他們正在傳承中國文化中的瑰寶?!卑紫扔抡f。
僅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,“青春版”就先后演出4次。2008年,在中國科技大學演出時,大禮堂的座位1800個,學生涌進來3000個。沒有座位的學生,就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坐在兩旁走廊的小板凳上。白先勇感嘆:“理工科的學生看昆曲看得如此入迷,也是一番奇景?!?/p>
蘇州昆劇院的“小蘭花班”成員俞玖林、沈豐英,成為柳夢梅、杜麗娘的扮演者;白先勇又請出了“巾生魁首”汪世瑜、“旦角祭酒”張繼青,一位擔綱總導演,一位專門教導沈豐英。白先勇請這兩位昆曲名家收徒弟,舉辦傳統(tǒng)的拜師禮。兩位大師最初有點疑慮,“是否有點封建”,但白先勇堅持,就是要恢復古禮,才顯得隆重莊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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